陸上蟋蟀
老師讓我寫求學故事,帶點兩岸差異。其實,更多人已經習慣滑視頻,用拍的,才會有比較多人看得到——異。「異」很花轟。
《惡作劇之吻》。晚上燥熱,蟋蟀叫得亂七八糟。室內,湘琴和小裕樹正捧著碗面,對坐聊天。
裕樹拱頭:「我問你,林黛玉為什麼要葬花啊?」
湘琴吃著一大口面嘟嘴疑惑:「你女朋友喔。」 她看眼碗裡的面,隨手揮動筷子,「我怎麼知道她為什麼要葬花啊?時間那麼多……」
多嗎?時間跛子看花,我2019年9月從溫州初到臺灣,天氣悶,夜鳴蟲白日也叫, 「瞿瞿,瞿瞿……」
「你為什麼想來臺灣?」
「你為什麼要去臺灣?」
「你分得清蟬和蟋蟀嗎?」
啊,該知道的都知道,不知道的正忙著吃麵。同時見到這倆,大概知道蟬鳴蟋蟀叫,各唱各的調。不確定分不分得清,但我從來沒有走路時特意去看。
蟋蟀,別名促織。大一其他系文賞《促織》要考,偏中文系不考。
2010年大陸開放擁有八大戶籍的學生可申請赴台就讀。臺灣出臺「三限六不」(三個限制六個不許)政策加持來台陸生。2019年大陸所有大學招生914.9萬多人,來台就讀「陸生」700多人。2020因疫情及兩岸關係形勢,暫停新陸生赴台申請。
現在,標籤這段時分,再剪下特定輪廓的紙人紙馬,然後沙戲影燈,簡單的故事;被關注,隨即便隱現夢幻迷離的出口。「你是陸生喔?你偏是陸生咩?你怎麼是這樣的陸生啦?可以一起去吃楊過和菇菇雞飯?」
蟋蟀,生出雙翅前被叫「和尚」。這是網路一本正經的定義,疏隔解釋。
1950年金閣寺僧徒火燒金閣寺。三島由紀夫寫他終日沉迷金閣之美,於是幻想美的壯美覆滅,當絕望於希冀,於是毅然將金閣付諸一炬。「美從人生中阻隔我,又從人生中保護我。」小說最後,他想活下去。現實最後,他被判刑收監,27歲病死。
海隔,網路隔。當「阿共仔的陰謀」和「聽取蛙聲一片」幽默對壘,課堂上我們正討論數字代表文字時所引發的意義隔界。「你這個87」、「是什麼8加9」、「7414」。老師可愛地笑笑:「誒同學,說點正常的好不好。」過很久,我還沉迷于解數字之意時,老師突然cue我,「好奇下,426你知道嗎?……不過不知道也不用去瞭解啦。」 同學搗亂,猛然雙手前伸,像兩個貝殼隔住我雙耳:
「有聽到海的聲音嗎?」
「有啊,聽到耳附近動脈血流聲。」
蟋蟀生命期不長。七月在野外,八月進入屋簷下,九月在窗戶內,十月蟋蟀入我床下。我從溫州去台後又申請了半年北京交換,如今十二月,天氣愈冷。真要問我台陸求學故事,我什麼都說了,卻像是什麼都沒說。若談差異,我能想起的就是,教學樓外,「叮—口瞿,叮—口瞿……」
班導抱臂防禦著向我走過來:「呷蹦沒,上次你衝過來,胸都被你抱碎了。」
「要去了,您也早點去吃黃昏吧。」(溫州話一日三餐,吃天光,吃日晝,吃黃昏)
王顯樂 (應用中國文學系)
來自中國溫州的陸生,自我介紹時總是這麼說,我爸姓王,我媽姓金,出生於新世紀2000年,是位金貴絕美小龍王。